誰!「黃文光」,去那裡;「迎賓館」,做什麼;「去照相」,這就是24年前某一天金門前線陣地關閉後的通行口令。辨識敵我的口令每晚都要變換,也曾經遇到一夜變換兩次口令。  

  晚點後回班哨前,各班哨都要派員背口令,口令來源是稍早連部派員到營部抄寫回來的,大家就圍在中山室前,值星官用粉筆寫在黑板上,只能默背不能唸出聲音來。只有短短十幾秒鐘讓你記住,當值星官問:「還有問題嗎?」只能有人回答:「沒有」,就立即擦掉文字。怕記不住的同袍,也可以拿出紙筆來抄寫,回到班哨轉達後,需立即燒燬。  

  而口令轉達到各班兵,大多是衛兵交接時,近距離口耳相傳。另外還有一種敵我辨識法是「燈號」,會與口令一同寫於黑板上,三色燈號燈光來源是L型軍用手電筒,再套上紅色或是綠色布套。比較忌諱去碰到問或答之中有個燈號是「三長兩短」。手電筒我們只是拿來照路面,並不會拿來打燈號,因為衛兵看見的,水匪也都看見了。



圖:手電筒布套


  夜晚拿手電筒也有許多技巧,夜黑到伸手不見五指,分辨不出路面的灰與黑時,才會很勉強打開手電筒亮一下,燈一次就只讓它亮幾秒鐘,開燈前時還要睜隻眼、閉隻眼,才能讓另一隻眼睛快速適應周遭亮度的突然改變。只能將燈光壓低只照在自己腳尖前的地面上,並將手橫伸讓發光源盡量遠離身體,開燈前還要不定時的左右手換著拿,這一切只為了自身的安全!  

  自己班哨人員進出很少喊口令,自家人聲音都聽得很熟悉了,而且每個人都有綽號或是特定稱呼,這會比口令更安全,因為決不可能重複,如果在有月光下,看走路的身影遠遠就知道是誰回來了。
綽號全連每個人都有包括軍官,大多是剛下部隊時同袍所取的:水龜、黑人、蟾蜍、粉鳥、海陸、水鬼:::,一個人同時有好幾個綽號也很平常。  

  綽號也不能隨便亂叫,那得有交情,遇到綽號被取的不文雅如「豬屎」,別人叫沒事,菜鳥或是交情不夠的同袍一喊就會立即被糾正,靠夭!「豬屎」也是你能叫的嗎!


  71年中旬,步四營峰上連調來一位專修班掛步槍的軍官,他確是要來接輔導長的職務,步槍做蝴蝶的工作,黑臉又怎麼能扮白臉,這就把我們基層士兵根深柢固的觀念給搞混了。據說這是上任不久的總長郝伯伯所規定,排長也必須歷練輔導長。  

  幾次老輔仔(註一)帶著新輔仔一起前來查哨,誰!「輔仔啦,」聽到是待退老輔仔的聲音,要賣個面子,當然一切都沒事。當老輔仔退伍後,那位新到任輔仔單人背支45手槍就到各班哨來查哨,他還想「依樣畫葫蘆」, 門都沒有。當衛兵開口問,誰!「輔仔啦」,當輔仔他自以為和已經我們有了交情時,衛兵們卻都沒有同感。  



圖:24年後在田埔,看見九哨老黃的身影。

  那夜輔仔走路一拐一拐的來到七哨,我沒有刻意刁難他,問明了輔仔小腿是被九哨的老黃所咬的,這我也並不覺得奇怪,拿了罐藥膏給輔仔並對他說:有次大白天到九哨找我同梯綽號「副師」(註二),也是被三冬放狗追,幸好我那位同梯及時出現喝阻老黃。全連弟兄們都知道要到九哨前,都得先向三冬套交情。  



圖:九哨位置

  連上三冬只有少數幾個,那九哨哨長就是其中一位。平平是義務役,只是手氣差一點,一抽籤就是陸軍第一特種三年兵,沒有分發到比較輕鬆的單位也就算了,偏偏又來到這麼硬斗的陸軍野戰步兵連。關餉、福利也沒比別人多,硬斗當然不會比海龍蛙兵硬斗,但是海龍蛙兵光是伙食費就是我們的好幾倍,其他福利更不用說:::。所以連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,三冬義務役下部隊一律送幹訓班,至少讓他們掛個下士階再擔任哨長,日子會感覺比較好過些。  

  輔仔說:「可是九哨我之前去過了好幾次,都沒事。」三冬當然知道是你,所以只放狗咬你,今晚口令又不是「我、輔仔啦。」根據衛兵守則第九條:「若問三聲還不答,立即開槍射殺之」,沒有拉槍機叫你自動臥倒,沒有對空鳴槍要你大聲求饒,這已經避免讓你難看了。在金門誰最大,司令官最大,那就錯了,如果一切照程序來,當然是衛兵最大。  

  輔仔!你、我都不會瞭解同梯退伍,自己還有一年饅頭要數的悲哀,帶領著剛下部隊的新兵學習各項戰技,結果所帶出來的兵都已經成了紅帥,自己連車、馬、砲都還排不上榜的鬱卒:::。


  三冬同梯退伍那天,三冬把九哨其他班兵所養的小狗,全部拖到海灘集體槍殺,只留下那隻跟他最久的老黃。連上長官沒有人出聲,知道那是一種情緒發洩,總比前些時候三連下湖排那位三冬弟兄,用五七步槍抵住下顎,還脫鞋用腳趾扣板機自裁還要理智些。而我也意料不到第一次上太武山,居然就是到太武山公墓忠烈祠參加公祭儀式,當司儀讀完祭文行三鞠躬禮,公祭部隊帶回,只有短短十幾分鐘,就又送走一位軍人魂。  

  集體槍殺小狗那天,長官雖然都沒有講話,但是九哨班兵阿源確因為自己所養的狗無故被三冬槍殺極為不滿,那晚就帶著兩顆手榴彈來晚點名,準備要與三冬論個輸贏。 同梯「副師」晚點名前就將我拉到一旁先警告我要小心,我看見阿源小夾克左右口袋各有鼓起物時,就冷汗直流,當天中山室的晚點名有如度秒如年:::。  



圖:71年中山室位置

  輔仔與我聊到下衛兵時間到了才離去,輔仔小腿上留下那老黃的齒痕,夠他記住很久了。在還談不到與衛兵的交情之前,輔仔下次來查哨就學會了,帶著政戰士並且乖乖背口令。  

  全連也就只有連長沒人敢對他「假肖」,一句「機動」就能讓整班、整排、甚至整連雞飛狗跳。當然被機動多次之後,我們也會想出破解的方法。  

(註一)尋人啟事:老輔仔李阿卻-預官30期。


(註二)「副師」這個綽號比較特殊,是連長親自取的。到金門第一晚在連部坑道內,連長對著同梯X光錦說:「與我們師長張光錦同名,以後就叫你副師長」,副師的名號就這樣傳開了,私底下全連包括連長都尊稱他為「副師長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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