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:通信員提供 


  71年三月初,全副武裝新兵啣接訓練(三行四進)就在補給庫房後方那一片黃土高地上。傍晚時分突然而來的一場陣雨,帶隊班長將所有新兵帶進中山室卸裝、躲雨。就在這時候,我被一位生面孔掛下士階級的班長點到:出公差!那位班長帶我到連部坑道口前,依稀記得他是指著線溝內的話線柱子說:沿著這線從這裡開始數一直到營部連,算一共有幾根柱子再回來告訴我,然後就看著他逕自走進了連部。


  雨完全沒有停的意思,我連遮雨的小帽都沒有,我邊跑邊數,還不時拿下眼鏡往濕透的草綠服上擦,深怕看不清楚給數錯了,直到營部連線溝的尾端...。當天晚點名後,全身濕透回到班哨就猛打噴嚏。羅老哥問起是怎麼回事?就下雨出公差。


出什麼公差?數線溝裡的電線桿!


下那麼大的雨,沒人拿雨衣給你穿!沒有。


是誰,叫什麼名字!我只知道是一位下士,沒有看清楚他的名字。

 

  老哥說:早、晚點名時,聽連長點名時就要注意記住人是長得是什麼樣子。哪天被欺負了,還不知道誰欺負你...。在外島,沒有人有時間、有義務去照顧你,只能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體,千萬別生病,在軍中生病是很悲哀的事情...。明天早上我跟你出去早點名!

  隔天一早,早點名前,我看見那位下士就從連部走出來。
羅老哥就拉著我大聲喊住他:謝X淵,你怎麼那麼欺負人,下大雨出公差你也不拿件雨衣借他穿,如果是你、你自己穿不穿雨衣?!

 

  是怎麼、整個連部裡面都沒有雨衣嗎?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,不需要這樣子...。1263的紅帥上兵就指著1298下士參二、三,在連部前,在許多經過的軍士官兵同袍前大聲開講。謝X淵一開始反駁幾句,後面就沉默了,講完之後羅老哥就回班哨繼續看海的日子。

  而五個多月後,謝X淵又出了狀況,這次要教訓他的是1327T的一兵傅X忠,這回也是用講。陣地關閉傅X忠拿著五七甲式,彈匣內裝滿子彈,要用自動步槍與他講清楚。

  

  八月份下基地前,所有支援人員都歸建回到連上,全連突然間多出幾位陌生人。下基地最注重的是體能,連隊利用每天晚點名後,值星班長開口就是說:沒有參加過營測驗者留下來特別訓練。立正不動姿勢、伏地挺身、抬箱口糧上肩做交互蹲跳、踢正步...。

 

  當時七哨有兩名歸建人員被編入。他們之前都是支援溪邊排戰鬥示範連。其中一位就是傅X忠,歸建前小腿就已經受傷,連走路都不穩。踢正步時他只能在旁邊休息,這讓許多比他老的兵閒言閒語不斷。尤其是這位謝姓參二、三每次就當面諷刺他:不要再裝了,在外支援都生龍活虎,一歸建就成病貓,不可能就這樣編入免測驗名單...,他們倆一見面就是口角。

  與傅X忠同班哨,注意過他的小腿紅腫的厲害,班長還幫他請假外出就醫,他除了到山外推拿治療之外,另外還買回來用乾燥艾草卷成如棒狀的大筒香。每晚他就是點燃艾草,用煙燻著小腿紅腫部位。他每晚燻得認真,整個坑道又是煙霧迷漫!

  

  8月中旬一個莒光夜(週三),大家都忙著在五燭光下抄寫著莒光作文簿。傅X忠剛下衛兵就向班長說要擦槍,隨後就自己打開槍櫃,拿出他的五七甲式往外離開。我下意識感覺到不對,外面是一片漆黑怎麼擦槍?奇怪...。

 



坑道已封閉,五燭光的燈泡何日再亮起!

  念頭還沒轉回來,上面衛兵已經按下緊急電鈴,真的出事了!陣地關閉傅X忠沒報備單獨帶把槍外出。剛接衛兵的添仔喊不住傅X忠,又發現衛兵交接的子彈有短少。

 

  我們衛兵交接很簡單,是連槍、防護面具、整組S腰帶全部交接。當有查哨長官問槍枝號碼,我很菜時會背槍枝號碼。中鳥皮了,直接就說不知道、這又不是我的槍。為什麼不拿自己槍站衛兵?報告長官,我是機槍副射手,編制沒有步槍!

 

  我跑上坑道,只見傅X忠他一瘸一瘸的背影已經走過欽月殿廣場,往復國墩村莊走去。我當時只穿草綠內衣與迷彩短褲就拔腿在後直追。跑沒幾步,背後響起兩響槍聲,七哨衛兵正對空鳴槍示警!

 

  在村子口我一把拉住傅X忠,他持槍執意要找謝X淵論個輸贏,我只能勸他:不值得啦!傅X忠他漢草比我壯許多,我搶不下他的槍,就緊拉著他的槍揹帶不放...。

 

  爭執中,有幾支手電筒燈光從621觀測所方向而來,近看才知道是連長與傳令、兩名伙房組成的查哨隊。雙方相距不過幾公尺,四支長短槍就直指著我們,而傅X忠也拿著手上的五七甲式持槍對峙。

  連長一開口就問:是誰開的槍?你們出來做什麼?傅X忠一句話就是不說。那只有我來說,報告連長:槍不是我們開的,我們也是聽到槍聲才出來查看的。我想以最平靜的說法讓事情不要再擴大,大家沒事就好。

 

  連長對著傅X忠說:槍先放下!但是傅X忠並沒有放下槍的意思。僵持幾秒,連長的右手就緊握著45手槍又喊著:槍放下、槍放下...,連續大喊好幾聲。傅X忠將槍口緩緩往下垂,連長突然一箭步,左手一伸握住自動步槍防火帽,往側邊用力一拉搶下自動步槍。交給傳令取下彈匣、拉槍機清槍,當時是子彈已經上膛又調成全自動。連長用鼻子朝槍管聞一下沒有煙硝味,就將我們兩人全帶回連部。

  七哨衛兵開槍後,也已經搖EE8電話向連部總機回報,回到連部,傅X忠與我先後被帶進了連部問話。連長要問清楚是什麼狀況,結果是傅X忠被輕聲開導,我確被罵得很慘,不該向長官隱瞞事實、欺騙長官...。

 

  當時那情況,不然要我怎麼說,說傅X忠他帶槍是要到連部尋仇,想請參二、三吃花生米,我拉不住他。只怕我話還沒說完,雙方就開火了,4比1我又站在傅X忠身旁...。

 

  那一夜我就窩在連部坑道前這個花崗岩小平台打瞌睡,耗到天快亮,連長與輔仔將來龍去脈查問清楚後才讓我回去。這事在連長那裡就此打住,沒有繼續往上報。
 


連部坑道口前
 

  72年7月,部隊到頭屋助割,1327T待退留守在大坪頂營區。傅X忠請人代轉一張寫有通訊地址的紙條給我。84年路過台南新市還曾與傅X忠見過一面,特別注意到傅X忠走路姿勢,軍中的運動傷害當時又得不到適當的治療,已經留下永遠的後遺症。

 

羅老哥說得對,在軍中有病痛是很悲哀的事,尤其是在外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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