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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門請你不要忘記 http://www.kmdn.gov.tw/pub/pub-2004-9-21-20-41-49.htm
 
陳長志/金城鎮民
 
    當人們都遺忘時,我將記取。 


    這些年來金門的腳步走得太快,快得我們來不及去記下這些曾經為金門奉獻兩年生命的年輕人們,在我們的記憶以及未來裡,容不下這些人的容貌以及他們所留下的建設:::。 


    一九六○年,四六八○部隊鳩工於小徑蓋了一座「實踐堂」,當時的部隊長江無畏留下了一篇序言,序言裡除了對當時「物力維艱,困難萬端,鳩工匪易」做了表白,這篇序言之所以吸引我,是因為當中對於小徑的地理位置有一段深刻的描述:「小徑地扼東西之腹,控南北之交,背太武之險,臨雙乳之秀,憑巒倚翠,氣象萬千」。事實上,不止小徑的「實踐堂」,過去軍管時期,哪一個小碉堡,哪一條道路不是「物力維艱,困難萬端,鳩工匪易」。 


    當我們高舉「戰地觀光」大旗時,我們是否深刻瞭解到所謂的「戰地」,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意義? 


    所謂的「戰地」,並不在於坑道,不在於軌條砦,更不在一座又一座戰史館,「戰地」並不專屬於金門或金門人的資產,而是過去四十年來,所有在這島上駐防的士官兵所共同努力而來的,為了建設有些人甚至因此喪失了性命,留給他們家屬的只有「旌忠狀」上那四個斗大的「永垂式範」。 


    不管過去金門這塊土地曾經承受過多少砲火?死傷有多麼慘重?戰況有多麼激烈?終究不過是教科書上的幾幀泛黃照片、幾兩墨水,透過書本我們永遠無法感受那隆隆砲火聲,夾雜著此起彼落的哀嚎聲是何等場景;我們永遠無法猜想砲彈與斷肢殘臂四散的慘烈,更永遠無法體會生活在那樣時代之下的悲哀,充其量不過是換來一聲又一聲迴盪於歷史長廊的喟嘆:::。 


    所謂的「戰地」,包括軌條砦、反戰車壕、瓊麻、雷區、玻璃刀山、各級步砲陣地、不對稱的道路系統、各圓環的防空堡或交管哨、防區特有的三角標誌、早期限金門地區使用的紙鈔、出入境證、各入海口的蚵管哨、四處分佈的營區、與聚落民居共構的防空洞、戰鬥坑道、地下射口、反共標語:::如此密密麻麻、層層疊疊方才構築成一座海上堡壘。而這一切的一切,似乎隱隱約約的回應著四百年來歷史所賦予這塊土地的名字─固若金湯、雄鎮海門。 


    除了軍事據點之外,在聚落之中,也常可見到早期被軍隊徵收當作營舍的民房。在官澳某民房的牆上,有著這麼一句話:「撼山易,撼馬山連難」,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。這句話原出於︽宋史‧岳飛傳︾中,形容岳飛:「善以少擊眾,欲有所舉,盡召諸統制與謀,謀定而後戰,戰有勝無敗,猝遇敵不動,故敵為之語曰:『撼山易,撼岳家軍難。』」,時空轉移,如今這句話竟出現在官澳的某處民宅牆上,豈不令人頓感歷史交錯的滄桑變化。 


    談到金門的戰地歷史,一九八○年是一個重要的關鍵,這一年某一日馬山播音站中傳來鄧麗君小姐「君在前哨」的幽雅婉轉歌聲。 


    就在鄧麗君抵金前,一九七九年五月十六日的晚上,是夜兩岸並沒有猛烈的砲火,也沒有激烈的短兵相接,只不過當時號稱「天下第一連」的馬山連連長,居然失蹤了。當天晚上的退潮是當年最大的一次退潮,兩端距離不過一點八公里,幾乎可以踩著海底走上一段,游泳距離不長,根據研判他登陸地點應是角嶼。 


    此後,戰地實施了所謂的「亮節工作」。根據該工作規定:當時嚴禁私人擅購或私藏如球類、泳鞋、氣枕、雨傘或塑膠桶等。不得攀越鐵絲網至海灘撿拾貝類或下海游泳,違者以叛逃罪論處。 


    而此時戰地的防衛工事也有所轉變,最足以體現這些轉變的,正是不斷遭到抹除的「反共標語」。這些散落在民宅牆上的標語,在一九八○年後,出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,從「反共抗俄」到「固堡殲匪」,從「反攻大陸」到「堅守陣地」,這些都是構成「戰地文化」不可或缺的一環。 


    就在數月前做田野調查時,沿路一直拍到「田墩養殖區」去,正打算拿紙筆抄下背後那篇碑記時,巧遇一位當年曾在此服役並實際參與過該項工程的大哥,聊了一些往事,共同的感慨是這幾年金門的變化太大了:::他的營區已經消失,唯一殘留的只是一座「水中孤堡」,聊了一會兒,他很驚訝的表示:「他沒想到會有金門人想要記住他們」。 


    離去之前他問我「洋山蚵管哨」還在嗎?(他曾在那當過哨長)我回答:「還在」,他很快的離開。望著他離去的身影,我相信此刻他一定擁有記憶的幸福:::。如今,我必須很無奈的告訴他,再過不久也許他再度回來這裡的時候,迎接他的不再是殘餘的記憶,而是一座高爾夫球場。 


    當我們毫不遲疑的推平這些設施的某一部份,或是粗暴的再利用的同時,事實上,我們正慢慢的謀殺整個戰地的特殊空間場域結構。的確,這些東西四十年前都不存在,但是一百年前你我也都不存在,不是嗎?如果我們只能以時間刻度來判斷事物的存在意義,是否太狹隘了些? 


    我必須說:這些碉堡無罪、標語無罪,為何我們要輕易的以一紙命令,便草率地宣判它們的死刑。 


    或許從專業的角度來看,這些軍事構工充滿簡陋構工、單調一致的迷彩,毫無保存價值可言。但在我眼中這些軍事構工本身就是故事,是一則又一則飄洋過海的年輕生命用時間寫下的記憶。當暗夜孤燈之下,望著一片黑壓壓的大海,伴隨著他的只有對遠方親人的無垠的思念。 


    過去四十年,是他們一鋤一鋤努力地幫我們建設;過去四十年,金門人對金門的歷史是空白一片,這四十年中究竟發生些什麼事,也只有這些曾經在金門服役過的朋友最清楚,我們必須依賴他們來幫我們填補空白的歷史。 


    或是從四處散落的整建誌,來彌補歷史的蒼白,就目前手上抄錄的碑記來看,至少有:民國四十九年│金東守備師│金東電影院、民國五十一年│雄師部隊│金谿橋、民國五十七年│常山部隊│蘭湖、民國五十五年│長城部隊│八達樓子、民國五十五年│長江部隊│料溪路、民國五十五年─天山部隊─環島東西南北路、民國五十九年─長城部隊│慈堤、民國五十九年│長江部隊│西園湖、民國六十三年│虎嘯部隊│榮湖(欣欣亭、虎嘯亭)、民國六十年│虎軍部隊│水頭碼頭管制室、民國六十四年│班超部隊│水頭碼頭、民國七十二年│登步部隊│田墩養殖區:::。 


    上所列舉的不過是目前所知的一小部分,為了「發展」人們可以忘記它的一切。但是,金門─你一定不可以忘記它,忘記這些過去的建設及其背後的血汗。


長志的部落格:http://blog.yam.com/island_soul/


戰地印記中,又有幾處歷史文物整理出來。http://blog.yam.com/island_soul/archives/cat_250224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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